接头人
人一定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
这个道理，A今天才真正懂得。
这天早晨，A好梦正酣，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就响了。尽管铃声是A最喜欢的一首歌，但他此时仍恨不得把这块会发光的破板砖扔到十万八千里远。
如此也不难解释A再度濒临入梦之时再次被来电铃声吵醒的暴躁了。
苍白的手伸出被窝，像是一头深海章鱼一样大张开腕足，将它的猎物拖入黑暗。冬被足够厚实，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光，因此即使把亮度调到最低，A还是被手机上那串数字刺激得流泪。
哦，一个不认识的号码。
那头的人声音有些模糊：“喂……是A……吗？”
奇怪，明明信号满格了。
电话那边依旧断断续续，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在跟他对话：“……货到了……来【某地】拿……”
A捧着手机嗯嗯哦哦地应着，玻璃面冰凉的触感让他逐渐清醒。
“但你是谁？”
他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。
或者说，他没来得及得到回答，回复他的是一串忙音。
A头疼地灭了屏。
他想起来了，和这个电话有关的：几天前那场交易。
一切只是出于心血来潮。他偶然闯进了那个地方，被琳琅满目迷了眼，然后和一个匿名的、不知面目的商人做了交易。他甚至没有看到实货，仅仅被几张照片所吸引，就鬼迷心窍似的上了钩。但这在那里其实很常见，跟大海里有水、沙漠里有沙子一样毫不稀奇。
整个交易过程，他和商人默契地不看彼此。按照那里的规矩，他一手交钱，商人一手交货。钱，会经过某个中间人最终直接汇到商人处，快捷便利，没有多余的痕迹；而货，将在规定的时间内，经过无数个同样不知面目的中间人，在某个时间点到达——而通常，是你差不多已经忘却的时候，悄没声息地来到你面前。
今天就是了。
第一百零一十三次叹气。
站在洗漱台前，A无精打采地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。根据电话所说，接头的地点离他的住所足够远，这在个人隐私保护方面上是绝对的可靠，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要在外面接货。
一旦他接到货，意味着这阶段的交易结束。至于最后这东西是丢了毁了、或是到了另一只手上，都与商人、与中间人无关了。因此若有闪失，他们只会袖手旁观。一切损失，皆且仅由他本人承担。
A将脸藏在乱发、眼镜、口罩后面。他必须相当谨慎：
现在的外面，很危险。
A的后备箱和座位之间是隔绝的，因此上车前，他把后备箱先开了一条缝。这是为了之后可以不必熄车——拔钥匙——开后备箱——就把货送上车。省这一串流程的目的是把他本人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压缩得足够短。
毕竟前头已经说过了，外面很危险。
街上没有什么人，当然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。
接头人和A对视着。他们身高相若，打扮仿佛。这让A心头涌上了一种在照镜子的滑稽感，但他俩中间隔着的是铁栏而非玻璃，他也深知当下不是开玩笑的时候。
“【暗号】。”A对他说出了约定的信息，对方即刻收到，递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纸盒子。这一点上A的反应能力实在相形失色。
A单手接过密封良好的盒子，点头致谢：无论如何，对方在时势如此紧张之时仍然给他送来了需要的货，是十分值得尊敬的。至于这盒子上是否有其他的不应该出现的东西，则是后话了。
他回身用另一只手抬起后备箱盖，把盒子妥善安置好，才关严了后备箱盖，转身上车。
回家路上，他回忆了整场交易的流程，自己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。
没有问题。
我应该是安全的。
A把盒子放在地下室的水泥地面上，弓着腰对它喷洒消毒液，然后又把多余的消毒液喷洒在地下室里，尤其是入口处。之后的两天里，他不会再到这个房间里来了。
第一百一十四次叹气：
拿快递好麻烦啊，早知道不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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